章之十二 轉變之際


在漫長的時間裡,

我,又遇見了你。

以不同的身形,不同的容貌,出現在我眼前,

卻是相同的記憶,相同的懷念。

張開雙臂擁抱著,那失而復得的美好,

彷彿是在黑暗中的一片曙光。

這次,不再推開,不再排斥,

我,敞開心房,迎接你。

不要再離我而去,

我的幸福...

       -西優席文

 

戰時的早晨,依舊寧靜平和,彷彿邪教之戰不存在似的,鳥兒正在廣闊的草原上飛翔著,獸類則是窩在巢穴裡休憩,沉睡著。

許多人尚未從睡夢中清醒,他,也是如此。

身為神座祭司的他,在前夜的宴會裡,把高級的酒當開水喝,一罐一罐下了肚,導致後來的不醒人事。

現在他則是在某人的懷中,沉沉的睡著。

一道曙光從窗外灑進,劃破了原有的寂靜,接而迎來的是早晨的到來,長長的黑色睫毛顫了顫,湖水綠的眼眸隨之睜開,空洞毫無波紋如同傀儡般的眼神,正以天花板為定點恍神著,慢慢的等待精神回流。

今天似乎比平常疲憊些許?

在調停之術使用後,就算再怎麼累也不致於如此,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是.....

在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感覺到身上傳來的微溫,還有細微的呼吸聲,微微撐起身子,看見自己沒衣物遮蔽的胸膛,且發現了躺在他懷中的安羅。

欸?星鏡..神座...!?..我...怎麼....我...遺忘了什麼...?

一向冷靜的他,不免多出一絲慌亂,他的目光聚集在安羅身上,骨肉均勻且白皙柔嫩的身軀一覽無遺,還有肌膚上的痕跡,不禁引人遐想,也使他喚回了昨夜的記憶。

是...稜...?不是夢嗎..?

他空洞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的情緒,佔據了整個身體,他顫抖著。

什麼時候開始,害怕再次失去的痛苦...?

「稜....」

雙臂不自覺的收緊,不自覺的呼喚著,這些動作吵醒了熟睡中的安羅。

「唔...嗯.....」

發出一點象徵性的聲音,安羅勉強的將眼睛撐開,卻發現眼前一片模糊。

有人正環抱著他,而且彼此都赤裸著身子,肌膚相貼傳來對方的體溫,對方那充滿傷痕的身軀,還有對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昨天那個喝醉酒的夜晚,所發生的種種事,全都回流到他的腦袋裡。

唉...這個夢真是長啊...怎麼還不讓我醒來呢....

好吧...別再騙自己了,這樣就不用去確認獵物的性別了,都已經讓他吃了...

「抱歉,吵醒你了...?」看著那逐漸睜大的紫眸,卻毫無動靜,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安羅,西優席文帶點歉意的語氣說道。

是啊,您吵到我了,您自己也很清楚嘛!那麼我應該接『嗯,沒關係,早安。』嗎..?...莫名奇妙!!

唉,不管了,總之還是先回自己的房間吧..!

不發一語的準備撐起身子離開床,但西優席文的雙臂還是緊緊環抱著他,使他動不了身,而他輕嘆了一口氣,用近乎抱怨的語調說著,帶有一絲不容拒絕的氣息。

「大人...我要回房了,能不能請您放開您的手...」

「稜....」

雙臂又收緊了些,深怕一鬆開人就會消失似的,不願鬆手。

聽見這個稱呼,安羅非常無奈,不過,既然已經面對了,就別再逃避了..

「大人,不是,不是稜,我是安羅,您的記性就這麼差嗎?邪教不知道啥時會攻過來,所以,放開我。」

被抱得緊緊的安羅,有些不悅,用語難掩辛辣。

「我...」

是啊..現在是戰爭期間..

答應過的事,不能違背..

他逐漸鬆開環抱住對方的雙臂,暗自將不安的情緒藏進心底,安羅也順勢掙脫起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且披在身上,準備離開。

「星鏡神座...注意安全..」

臉上掛著沒有笑意的笑容,西優席文毫無生氣的說著。

看見他的笑容,安羅感覺十分難受,便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大人吶,我昨晚對您說的話,請您好好想一想。」

他彎下腰,在西優席文的唇上深深一吻,不等回應就結束了這個吻,朝他嫵媚一笑。

「這樣,就扯平嘍!再見。」

語畢,他的身影從房裡消失,看來是用瞬間挪移走了。

只剩一人的房間,被寂靜的氣氛充滿著,他呆坐在床上低聲喃喃,唇語中吐露出的話語,顯得格外清晰。

「幸福..嗎?」

他輕撫著唇,不自覺的,在唇邊漾起,一抹溫暖的微笑。

 

叩,叩...緊湊的敲門聲響起,使西優席文從恍惚的狀態下恢復過來。

「什麼事?」

「國,國師大人...!邪教攻來了,請您...」前來報告的士兵,慌張的說著。

「我知道了。」

把散落在地的衣物穿上,並將慣常穿的黑色大衣披上,面色嚴肅的準備出發。

 

「呼....」

安羅回到房裡,倚靠在牆面撫著額。

頭,好痛..腦袋似乎不怎麼清楚....

扯平,嗎?

輕舐著下唇,自顧自的望向自己半赤裸的身體。

似乎..還不算扯平....

「啊,不管了!先去沖澡清醒一下...」

放棄思考的安羅正要踏入浴室,腦海裡卻傳來了,安西亞的聲音。

『敵軍來襲,備戰。』

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攻過來!他們到底有沒有腦袋啊!?

沐浴的興致被干擾,安羅在心裡不悅的咒罵著。

草草沖洗後換上衣服,這是他第一次打從心底覺得,神座祭司的服裝其實挺不錯的!它遮蔽了昨夜西優席文所留下的痕跡。

他一面稱讚著衣服,一面鎖定安西亞的位置,順移到前線去。

 


一大清早戰事就來臨了,D.M.B.的手腳快的有點嚇人。

不是幌子就是預謀已久。

這是他們一致的想法,而在城牆上看見朝這裡行進的又是之前那種魔法控制物之後,大家都沒了興致。

安羅在這時抵達了,看見其他人正一臉無趣的望著遠方。

「怎麼了?」

他好奇的問著。

「好慢。」

安西亞瞥向他,微微皺著眉。

「欸,你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自己看啊!」

伊斯沒好氣的說著,並舉起手指向遠處。

「又是那種一刀一個的沒用娃娃啊?」

安羅瞇著眼眺望遠端。

「既然如此,應該也不需要我們吧,支持別的戰場去?」

覺得打這種東西十分無趣,他提議並尋求大家的意願。


眾人眼睛一亮,似乎很贊成,便紛紛看向安西亞,就等著他回答。

「嗯。」

安西亞點了點頭,D.M.B.用沒有用的資源和人力拖住神座祭司的事情,大家也有耳聞。

在愛修前去交涉時,安羅不經意的瞥見西優席文,眼皮忽然不規律的跳動著。


有種不好的預感..


想了想,便傳了精神波過去。

『大人...小心點,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

西優席文回給他一個,溫柔的微笑。


心臟漏了一拍。


唉!果然啊...我...

靈魂帶有對他的眷戀,此時他的笑容,在他的臉上沒有不合稱的地方,他為此著迷。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愛修結束談話走了過來,他們八個便離開了這裡,前往他處協助。

平原上那些被黑魔法控制的物體正繼續前進著,城牆上的人也打算出動將之清除,不過在他們剛集結好要出動時,那些物體忽然加快了速度。

當那些東西開始衝撞上城牆時,猛烈的爆炸聲也隨之響起。

「什,麼....」

突然的劇變讓大家都慌了,厚實的城牆在這一炸之下出現破損,緊接著衝過來的物體再次撞上,又是一聲爆炸,開出來的洞頓時加大,後面過來的物體也就從破處進入了城內。

「那,那是什麼?快點處理...」

「遠方出現了人影...!是軍隊!」

時間彷彿都算好了一樣,在神座們離開後,才進行這一切。

讓人以為派出的是虛兵,結果卻是實攻。

因為突發狀況而亂成一團的情況下,有人嚷著快點聯絡遠方戰場請神座們回來,有人匆忙請求支援,而進入城中的危險物體也一再引起爆炸,讓大家不敢接近。

「這樣子怎麼行....」

從城樓上躍下後,西優席文就追逐著那些爆裂物的軌跡,試圖阻止,可是黑魔法本來就是他不明原理的東西,難以下手。

已經進來的一個一個攔截太費力,也許封住城牆才是阻止的辦法。

這麼一想,他又回頭轉向城牆,待到了附近,也看到不少人在努力,但是那麼大的破口要怎麼封?後面的又撞上來,不就又爆炸?

「城牆要塌了!快退!」

忽然有人這麼喊,大家紛紛慌張的退後,就在西優席文的面前,城牆從上面崩裂塌毀了,這也代表了再也沒有屏障阻攔,下一波黑魔法控制的爆裂物體全數衝了過來。


這種情況下,無處可避。


倉促間結下的結界擋住了最直接的爆炸攻擊,卻也把他轟退到一旁的角落,胸口受到衝擊讓他吐出一口血。


已經多久沒受過傷了呢?


接連著爆炸,形成的是一股撕裂性的魔法氣流,夾雜著黑魔法的腐蝕氣息,朝四周擴散,待在這種環境久了,只怕也是活不久了的。


他還可以動。雖然傷勢有點重,但他還動得了。


會死...嗎?他諷刺的笑著。在遇見安羅之前,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結束,但是現在...

不,不行。此刻浮現在眼前的是,安羅方才的叮嚀和他帶有擔憂的面容。

魔法元素不穩的情形下,竭盡所有的魔力使用瞬間挪移,他也因此昏厥了過去。

下一秒,氣流如同餓狼般的從四面八方撲來,但原本應該在黑霧裡的人,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本在另一個戰場已經開打的他們,接到了緊急的通知,只得暫緩攻擊,聽聽傳話的人說什麼。

「請您們回到留分特市支援!城牆已經破了……再不回去恐怕來不及了!」

『那邊沒有能主持的人嗎?那邊有戰爭,這裡也有。』

雖然是因為錯判才離開留分特市,但安西亞對於戰鬥被打斷還是很不滿。

他們現在是邊作戰邊聽那邊擴音魔法傳過來的話,所以必須分心。

「很多人死了,指揮官跟國師大人都下落不明……」

聽到這裡,安羅忽然一震,在安西亞沒有命令的情況下,他猛地脫離戰場,瞬間挪移從空中消失。

『安羅!』

安西亞透過心靈聯繫呼喚他,卻沒有得到任何響應。

「……現在怎麼辦?」

場上已經少了一個人,而且是他們的防禦主力,這樣打下去,除非一直攻擊,否則會很吃力。

安西亞皺著眉,很快給了答覆。

『我去,你們留下解決。』

「公主……我不必陪你去?」

愛修略為遲疑地詢問,不知是基於什麼樣的情緒,安西亞搖了頭。

『我自己去。』

從戰場中趕到這裡時,安羅滿腦子只盤旋著幾個念頭。


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消息從這邊傳到那裡已經多久了?

已經多久了?

他沒有辦法進行正常的思考,完全沒有辦法。

透過鎖氣的魔法找到的氣息,比想像的來得平穩,並非微弱到好像快消失似的,他依循著方位找過去,看到的是塌毀的城牆,滿地的屍體,還有一些戰火的痕跡。

想必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早就來不及了,請求援助的事。

D.M.B.的目的只是破壞,不是佔據,人都撤走了,城也毀的差不多了。


但是,他要找的人呢?

在哪裡?


「安羅。」

閃身出現的是安西亞,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過來,而安西亞什麼都沒說,只示意他跟隨。

或許是因為此地的黑魔法氣息還殘存著,干擾到鎖氣魔法的使用,他無法尋得正確的位置,但安西亞卻可以。

越過幾處屍堆與石塊,走出了城,在城外遠處的碧綠色湖泊,一片寧靜,與城內的慘狀相反,戰火似乎沒蔓延到這邊,接近湖畔之後,他終於看到了。

仰躺在那,雙眼緊閉的西優席文,身上帶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被割裂的傷口,黑色的大衣早已殘破不全,傷勢雖重,但未危及性命。

「......」

微張了口,喉嚨卻乾澀的發不出聲音,但懸掛在心上的事卸了下來,他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他沒事...


臉上不自覺露出微笑,一個打從心底感覺到開心的微笑。

不同於駐足原地的他,安西亞走了過去,動作輕巧的在西優席文身側蹲了下來。

他不明白自己現在應該是怎麼樣的情感。

或者應該說是...無法明白。

就那凌亂的記憶,克薇安西亞應該對這個人懷抱著一分特殊的情感...


而他是嗎?他是嗎?


也許是感應到身旁有人,西優席文終於睜開了眼睛,目光相交的那一刻,安西亞忽然低聲開了口。

「老師...」

在他出聲的同時,西優席文的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一絲失望,與一絲瞭然。

然後他笑了,那是一個感傷而不帶喜悅的笑容。

「一直想再見一面...但是...」

注視著這相似的姿容,他的聲音宛如嘆息。

「但是...你不是克薇安西亞...真的不是...」

語音到這裡就終止了。像是疲倦了,再也說不下去。

而安西亞被他這一番話弄得更亂了。


你知道了什麼?

不是克薇安西亞,那麼是誰?


他陷入了更為混亂的漩渦裡。

「大人,先療傷吧。」

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他,走到西優席文的旁邊,跪坐了下來,將他的身體扶起,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施展魔法微做治療。

「....安羅,你也來了阿。」

西優席文看見他,露出了與剛才完全不同的笑容,是個充滿喜悅的溫暖笑容。

「您不要說話,笨蛋...」

他的雙手正在治療西優席文,但卻微微的顫抖著,而後,一隻沾有血液的手,覆上了他的。

「我..沒事。」

「您真是笨蛋,白痴,混帳...!不是跟您說要注意安全嗎?....還好您沒事...」

他對西優席文咒罵著,卻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怒氣。

「對不起...」

西優席文愧疚的道歉,不管是對以前,還是現在。

奇蹟只有一個,不是克薇安西亞,而是稜。稜在他心中佔有非常大的比例,只略遜於他的弟弟明夜,但他卻漠視自己的心意,直到後悔,已經太遲了。

所以,現在,他很感謝;所以,現在,他才能繼續苟延殘喘的活著。

「不是叫您別說話嗎?笨蛋!」

他的情緒一直受到西優席文的影響,導致他治療的速度拖慢了些許。

西優席文也依言不語,於是他加速將未完成的地方處理好。

「嗯,大致上好了,剩下的只能請您慢慢養傷,在傷好了之前,您、不、準、上、戰、場!」

結束手邊的工作,他低頭盯著西優席文俊秀的臉龐,他以些微扭曲的笑容警告。

「你這麼說..我也...」

西優席文有點為難的回答。

「你也...什麼?您沒有選擇的權力!啊,乾脆讓您跟著我們,這樣我才能盯著您!公主,可以嗎?....公主..?」

安西亞從剛才開始就一動也不動,如同斷了線的娃娃,他舉起手在他的面前晃了幾下,又在他的肩頭拍了幾下,安西亞才回神過來。

「....?」

安西亞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公主,讓國師大人跟著我們,可以嗎?」

他瞥了西優席文一眼,向安西亞尋求意願。

「嗯...」安西亞心不在焉的回答。

「那麼我們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份也打完了,留分特市也破了,應該又要移動了吧?」

「.....」

「...公主,公主!你怎麼了..?」

「...沒事,走吧。」

安西亞搖了搖頭,站了起來,他也扶著西優席文,一起使用瞬間挪移離開了。

 

因為神座們不似人的攻擊能力,總是會有比別人還要好的待遇,像是每人都住軍營裡最好的帳篷,或是可以住在旅館裡。

留分特市在D.M.B.的破壞之下,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而他們的戰時休息地,也只能從留分特市換到克理亞市。

克理亞市是以高級服飾聞名的城鎮,這讓安羅雀躍不已,除了上戰場的那兩個小時之外,他幾乎都在外面遊逛,而在養傷的西優席文,也常常被他拉出去,無奈的看著他換上一件件華麗的衣服,然後再無奈的幫他付錢。


不是叫我養傷嗎?還一直要我出去...


他總是在心裡做無聲的抗議,但他還是會陪他,不管在什麼時候,他都會露出溫柔的微笑,看著他。


不過,就好像跟以前一樣。


以前在皇宮裡當國師,稜常常在他辦公時,拉他出去逛街,稜負責選東西,他則是負責付錢。

 


某一天,安羅準備出去時,被安西亞叫了過去。

「你,被禁足了。」

「...為什麼!」

安西亞看向愛修,而他接著說下去。

「公主說,你這樣亂跑,會影響神座的形象,況且...國師他在養傷,你這樣一天到晚都拉著他亂晃,傷怎麼會好?」

「是他自己要跟我去的!」

他試圖反駁,但得到的卻是這一句話。

「不必多說。」

安西亞這句話,讓他跌到谷底。

潔淨的房間裡,一片寧靜,因此他推門進來的聲音十分清楚,使躺在床上的人坐了起來。

「早安,安羅。」

西優席文朝他笑著,那是個只為他綻放的溫柔笑容。

「嗯...」

他瞥了西優席文一眼,拉張椅子坐下,然後死氣沉沉的趴在桌上,空氣中瀰漫一種詭異的氣氛。

「...今天,不出去嗎..?」

西優席文打破了寂靜,但是....

「還不都您害的!這麼說起來,我每次不能出去玩好像都是因為您!!」


但是,他好像問錯問題了。


「...對不起。」

「.....算了。」

看著西優席文滿臉歉意的說著,他忽然罵不下去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一件事,為什麼在聽見西優席文下落不明時,會如此的焦躁不安?原來他的心一直都掛念著他嗎?還是不想要看見他的死亡?

看見他的死亡,一定會很難受。

那個人在殺死稜了之後,又是怎麼活的呢?是如同行屍走肉,還是與往常無異,一心只想著復仇的事?

這樣的話,在他心中,稜到底算什麼?

如果他問的話,會得到什麼答案?或許是他根本不想知道的答覆...但是..

「...大人,我從以前就很想問您...」

「嗯..?」

「...我...不,稜在您心裡,到底..算什麼?」

安羅抬起頭,紫眸中閃爍著堅定不移的光芒。

「...你想知道?」

「是。」

西優席文扶著床邊,站起來走向他,從懷中掏出了一顆凝石,一顆有著細微的刮痕,似乎存放已久的紫色凝石。

「是個讓我感到愧疚與不捨的...很重要的人。」

他依然笑著,但卻充滿了苦澀與悲傷。

「這個,是他的....」

「我知道,但,為什麼...要拿回來...」

「我...能留下的不多了...」

頓了頓,將那一顆凝石遞了出去。

「這個,我想送給你,你願意收下嗎?」

「送給...我..?」

「嗯。」

西優席文點點頭,望向他的目光似乎閃過一絲懷念。

「.....」


再次送給他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是想要緬懷過去,還是卻忘呢?


「您說要送我?那我對它做什麼都可以嘍?反正它也沒有特別的涵義在?」

「這...」

「這樣您還要送我?它應該可以賣不少錢呢?」

「一定要有特別的涵義嗎...?那..生日禮物..?」

「這個您用過嘍,大人。」


一陣沉默。


「就當成是為了追求你送的禮物好了..」

西優席文悶悶的說著。

「什...麼..?」

「如果說,我追求你,你會答應嗎?」

西優席文沒有回答,而是拋了一個問題給他。

「...大人,您這是告白嗎?感覺好沒誠意。」

「...我記得那天就跟你講過了,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您是對稜說的,又不是對我!」

「..你為什麼要計較這個...」

「因為我不是稜!我是小紫!我才沒有那麼難聽的本名!!」

他不知道為什麼激動的站了起來,說溜了嘴。

「....」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西優席文笑了起來。


不管是什麼名稱,只要內容物是一樣的,他都不在意。

「嗯,你是安羅,是小..紫..,不是稜,不是莉莉亞。」

「...大人您為什麼會知道?」

聽見那個名字,他秀麗的臉龐,出現了些微的驚訝。

「為什麼知道,不重要。」

「我只知道,不管是什麼名稱,我,都愛你。」

西優席文靠近他,在他耳邊以低柔的嗓音說著。

「.....」


原來這個人很會說甜言蜜語啊,為什麼他以前沒有發現呢...


他的耳邊傳來的是西優席文呼出的溫熱氣息,感覺整個耳朵好像快融掉似的。

西優席文的手撫上了他的臉,在他的唇上深深的留下了一吻,而他也回應著這個吻。

良久,唇分。

「我...先回去了..」

他拿著凝石離開了。

「這樣,算是答應了嗎?」

佇立在一個人的房間裡,自言自語著。

 

走出旅館回到營區裡,他晃著晃著到了雅希黎爾所住的帳篷外,便恍惚的走了進去,坐在椅子上盯著手中的凝石發呆。

「安羅....」

從一近來就安靜的不像話,雅希黎爾不太習慣看到這樣的他,想找些話跟他說,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嗯?雅希,什麼事?」

安羅看過來,這麼回答但還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你在想什麼?」

「......想帥哥啊,不然還能想什麼。」

這個回答倒是頗有一貫的作風,而且他在想西優席文的事,他也算是帥哥吧。

「為什麼你好像跟國師很熟的樣子?」

對於西優席文,雅希黎爾不知道該有什麼感覺。

泰佩姬莉莎曾經跟他說過一些當年的事情,他的父親是死在西優席文手上的,他自己也差點被殺,因為克薇安西亞的因素,泰佩姬莉莎沒有公開這件事,但仍然叮嚀他要小心這個人。

所以他沒有恨他,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安羅最近常常去探望西優席文,這就有點奇怪了,之前他也沒看他們說過幾句話啊。

「那是過去的事情了。繼承下來的記憶裡面的事情。」

「記憶...」

關於神座祭司帶有過去記憶的事情,雅希黎爾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是別人的記憶,不就跟你沒關係了?」

「不。既然已經是我的記憶了,就跟我有關係了,而別人也就是我的一部分了。」

安羅說著,聳了聳肩。

「只有伊斯那個傢伙才會認同別人的記憶跟自己沒關係這種說法。接受又有什麼不好呢?別人認識的人也成為自己認識的人,裡面搞不好還有不少帥哥呢,不認白白吃虧。」

這種論調也只有他說得出來,雅希黎爾聽得都傻了。

「你說你前世是個大美女,而且很會跳舞對吧?」

「除了前世這種說法有點不適合外,其它的倒是說得很正確。」

「所以你跟國師的關係....你們是戀人?」


你...是說以前還是現在?


他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連忙想了別的回答。

「你....什麼時候也八卦起來了?受到我的感召了嗎?這種話不要亂講!」

要是西優席文聽到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說錯了也不必反應這麼大吧。」

雅希黎爾有點無辜地說。

不,你有可能說對了。

安羅歎出一口氣。

「帥哥跟美女也未必是這種關係吧。」

「不然呢?難道....」

「你又想到什麼離譜的東西了?」

「難道你是國師的私生女」

安羅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你這個人怎麼開口盡不說好話啊!他可以跟誰生?就說別亂說了。」

難得整到安羅,雅希黎爾吐了吐舌頭,心裡有點得意。

「來啊來啊!再來啊!什麼兄妹姐弟暗戀單戀通通都來啊!反正都不是就對了!」

安羅自暴自棄地這麼說後,雅希黎爾一拍手。

「情敵!」

「.....」

安羅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抽搐著臉發問。

「...什麼情敵?」

「爭寵的對象啊!這樣的話,對象就是國王吧?」

安羅忍不住起了把雅希黎爾的腦袋打爆的衝動。

「這次的反應跟剛才都不一樣,所以猜對了?」

「猜對才有鬼!什麼爭寵啊!是因為太扯了才愣住的,沒想到你的腦子這麼有問題!」

「說來說去都不是,你該不會要說其實你們是師徒吧。」

「見你的鬼師徒!他能教我什麼!怎麼用舞蹈勾引男人嗎!」

原本沉悶的心情,在這個下午的胡說亂扯中,竟然明朗了不少。

他似乎可以釐清了,對西優席文抱有的特殊情感。


所以,是要答應摟..?

 

...或許吧。

 

戰爭依然持續著,但礙於一天只有兩小時的限制,一個戰場結束後,要趕上另一個,幾乎是沒辦法在時限內了結,這種情況讓人感到煩躁。

留分特市被毀需要重建,對王軍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擊,許多運輸與商業往來都受到影響,派遣魔法支持這種基層活動又覺得浪費,第一大陸的前線補給頓時出了很大的問題。

這種事情不是該由神座祭司傷腦筋的,他們負責的只有支持戰鬥,讓王軍獲得更多的勝利。

針對上次那種爆裂物,魔法研究組織也必須想出方法應對,但他們不曉得,那麼大規模的魔法爆裂,D.M.B.不知道準備了多久,用了以後也只會毀掉城市,投資下去並不划算,以後搞不好根本不會再用了。


頂多就是拿普通的魔法控制物假裝成爆炸物,嚇唬嚇唬他們而已。

 

此外就是....

 

「嘻嘻,昨天有刺客找上門了。」

早餐時間,基本上隨行人員都會一起出席,像西優席文和雅希黎爾就是如此。

原本應該是一如往常的寧靜,但....


珞天真無邪的笑著,以愉快的神情說出了,讓在場的人中接近半數抖了抖的話。

「哪個傢伙這麼倒霉...」

伊斯一面低頭跟自己的早餐奮戰,一面在嘴裡含糊的唸了這一句。

也許他該提醒密提爾不要派刺客攻擊珞跟蘭那,不只有去無回,下場只怕還很慘。

「真是可憐啊。」

安羅稀少的同情心發揮了一下作用,然後就事不關己地繼續吃飯。


『為什麼這麼說..?』


人頂多就死了而已啊,這樣跟可憐扯的上關係?

西優席文不解的用精神波問著,害他不得不停下動作。

『大人啊,您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瞥了西優席文一眼,他捧了一杯茶緩緩的喝著。

『刺客有..攻擊過你..?』

『有的,而且我似乎是第一個呢,真是榮幸啊。』

『你..沒事吧?』

聽見這句話,他唇邊漾起一絲微笑。

『大人,您忘記我是誰了?那種癟腳的刺客能傷到我?』

回答完西優席文,茶也沒了,便繼續吃著他未吃完的飯。

 

在他們用精神波交談的同時,話題正持續著。

「真的?那,玩得開心嗎?」

當然,會對珞的話題感興趣並且陪他討論的,永遠都只有蘭那。

「開心!」

珞以純真的笑容回答出這兩個字,要是只看到這一幕,搞不好還會以為只是個可愛的孩子收到了生日禮物之類的事情。

「只是,不太耐玩,一下子就不行了,蘭那你等一下去我那裡幫我處理一下喔!」

「嗯,好。」

乍聽之下大概沒有人會知道,這是人命相關的事,而西優席文似乎懂了,默默的用著餐。

「你到底都怎麼玩?」

無知單純的愛修以不解的神情問出了危險的問題。

正在埋頭苦吃的安羅,忽然起了想把他拖出去的念頭。

「愛修要一起玩嗎?」

珞很友善的表示歡迎。

這個時候安西亞不作聲的把一片麵包塞住珞的嘴巴,再拿另一個麵包堵住了愛修的口。

『不准。』

安西亞的命令就是一切,愛修不多問,默默啃起了麵包。

看來只要有安西亞在,愛修應該不至於誤入歧途吧。

「D.M.B怎麼這麼蠢呢,派刺客來明明就沒有用啊。」

「我反而希望刺客再來一次,最近好無聊。」

因為被禁足,刺客來的話,剛好可以讓他發洩發洩。

安羅說出了心聲,然後安西亞又不作聲地給愛修下了指示。

「公主說,蘭那你處理完把那些東西送回D.M.B。」

愛修笑得很純良。

「這樣刺客應該就不會再來了。」


……不好吧?

讓人家知道神座祭司會這樣對待俘虜……


西優席文在心裡默默的想著。

安西亞作出的決定是無法違抗的,珞也只抗議了幾聲以後沒有俘虜玩很無聊就算了。

『你們好像都很聽安西亞的話?』

看了珞的反應,西優席文問道。

『嗯,公主的命令是絕對的。大人,吃飽飯之後,回房休息去?』

『不了,這幾天都在裡面,好悶,陪我出去走走?』

想到剛才安羅的抱怨,他的唇勾起了微笑。

『可以嗎?公主他說...』

安羅遲疑的回問著,雖然很想出去,但想到安西亞的處罰,他就退縮了。

『可以,我去跟他講。』

『嗯!』

安羅終於笑了,是他常掛在臉上的美麗微笑。

 

伊斯看著自身搭檔,發現了一件事。


這兩個人,有問題。


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原本只會找安西亞談話,總是面無表情的西優席文,現在竟然對安羅溫柔的笑著,而且安羅也回給他一個微笑。


有問題...


...難道說,真的弄到手了?

難怪最近他都沒過來盯著他,還常常跟西優席文同進同出的。

有值得探究的價值。

看著兩道人影的離去,他這麼想著,便跟了上去。

 

在大街上,許多人正圍觀著,原本應該是喧鬧吵雜的街巷裡,卻是安靜無聲。

人群包圍的中間是一塊空地,安羅的身影正舞動著,以天地為舞台,以街道為背景,他跳起了舞。

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可能要追溯回幾分鐘前。


他們並肩走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啊,能出來真好。」

他看著久違的街道,這樣說著。

「嗯。」

「大人,您有想去的地方,還是有想做的事?」

西優席文停下腳步看著他。

「有你陪著,去哪裡都好。至於想做的事嘛...」

這句話,讓走在前面的他錯愕的停下來,回頭望著西優席文。


您...想做什麼....?


除了那一夜之外,他們身體上幾乎沒有什麼太過親密的接觸。

在他胡思亂想時,西優席文接著說了下去,打散了他的疑惑。

「你的舞姿,很美麗。」

西優席文走近了一步,臉上浮起淡淡的微笑,微屈身開口說了。

「這位優雅的舞者,請問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讓你為我舞上一段呢?」

他愣了愣,才柔聲回答。

「如您所願。」

雙手平舉,開始了,他的舞。

人群漸漸聚集過來,最後變成現在這樣。

直到結束,震耳欲聾的掌聲響起,他微微歉身致謝,走到西優席文面前低聲說道。

「大人,恕我失陪一下。」

「嗯。」

他們都知道,有人一直跟著他們。

而這個人是誰,他大概知道。


這傢伙到底想幹嘛?


他想了想,便瞬間挪移到那人的藏身處。

 

一直尾隨在後的伊斯,目不轉睛的看著安羅翩翩起舞的身影,他感嘆著。


啊,還是一樣跳得這麼好。


演出結束了,他卻依然恍惚的站在原地。

一陣風吹過,隨之出現的是安羅,他秀麗的臉上充滿著不悅。

「喂!你的嗜好是跟蹤別人嗎?真是變態啊。」


沒有回應。


...又看呆了?

有人喜歡看他跳舞,他是很高興啦!

可是,問題不是在這吧!


啪!


他伸出手,在伊斯的後腦勺,重重的賞了一個巴掌。

「...痛!你幹什麼啊!....喝!」

伊斯看見站在他面前的安羅,嚇得跳開一大步。

「我說你啊,幹嘛一直跟在我們後面?」

「我....」

「唉,要跟的話技術也好一點吧?這樣還要跑來抓你,好麻煩。」

他一臉困擾的看著伊斯。

「你自己也不是跟蹤過我!」

「啊,那是因為你在做見不得光的事,而且你又有發現到有人在跟蹤你了?不要拿你跟我相提並論。」

一直說不過他的伊斯,只能悶悶的轉身離去。


「好了,接下來呢...」

一邊盤算著接下來的行程,一邊哼著小曲,用瞬間挪移消失在此地。


看來這段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到他的興致。

 


這陣子,安西亞對鏡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

對著鏡子中的美麗臉孔看了看,看了看,看了又看,也不知道自己想找的是什麼。

或許是想找出什麼不協調?

還是想找出什麼記憶的線索?

但是看著自己的臉,他還是什麼結論也得不出來。

--他到底是誰?

西優席文留下的那句話,是他突然開始介意的關鍵。

也許他不是這個意思,也可能他只是錯亂了一下,不是真的看出了什麼……


可是他還是受到影響了,讓他無法繼續忽視。


所謂的無法繼續忽視,應該也是有時效性的吧。

如果經過一番絞盡腦汁的思考,還是得不出結論,他就會懶得再追究下去。

而且他心中那個不是真的想知道的聲音,也阻止著他做太多的努力。


否則,直接去問不就好了?


矛盾與困惑的情緒交織....


同伴們都不知道安西亞有這麼的困擾,他本來就是很少說話的人,更別說表現出心裡的想法了。

但有的時候,他還是會找人商量。

固然他跟愛修感情很好,但愛修在提供意見參考方面,一向不怎麼擅長,所以找他並不是個理想選擇。

至於其它人....

珞當然是不考慮的,蘭那跟伊斯應該都不想管別人的閒事,迦爾的等級感覺跟愛修差不多,瑟則是跟他自己差不多。

結果就選上了安羅。

現在他則是站在安羅的帳棚外,等待著主人的歸來。


到底站了多久了呢?他這麼想著,卻不知道答案。

早上,西優席文在用完早餐後,走過來跟他說,他要帶安羅出去走走。

詭異的是,他竟然點頭答應了。

他答應後,西優席文便露出溫和的微笑離去。

看見西優席文露出的溫和笑容,他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這個笑容掛在這個人的臉上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到底是,為什麼...?

腦袋裡的思緒依然是亂成一片,毫無條理可言。


安羅因為被關了太久,所以買起東西來已經不知道節制是什麼了,反正錢也不是他在付的。

至於西優席文的錢為什麼能讓他這樣毫無節制的揮霍呢?基本上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

他們從街上回來,因為某人的關係才拎著大包小包,現在正朝著安羅帳篷的方向走過去,準備將買來的物品放置好。

這時,眼尖的他瞥見了佇立在自身帳篷前的安西亞,他幾不可見的微微顫抖著。

「怎麼了?」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異狀,西優席文帶點擔憂的看向他,以關心的語氣問著。

「大人...您真的有跟公主講嗎...?」

他一直注視著前方,看來是被安西亞懲罰到怕了吧?一向喜愛自由的他,被禁足簡直就像在地獄裡生活,痛苦不堪。

但他還是會乖乖聽安西亞的話,不出去亂逛,只能去探望西優席文,或是到雅希黎爾那邊捉弄他,感覺到十分乏味,因此這幾天他總是無聊到脫力。

「有。」

西優席文跟著望向前方,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那公主來做什麼...?大人您先走...」

說完,便閃身躲到西優席文的背後。

看見安羅難得的怯懦,西優席文苦笑了一下,領著他繼續前進

安西亞瞥見他們,他微微皺著眉,張了張口像是想要說什麼似的,但最後還是沒出聲,而是用心靈聯繫呼喚著他。

『安羅。』

會找安羅談的另一個原因是,他似乎跟西優席文很熟,雖然安西亞也不懂他們為何如此,但這樣,應該比較有可能能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西優席文也跟來了。


要直接問他嗎..?


安西亞在內心掙扎,猶豫著。

 

「...公主找我有什麼事嗎?」

安羅從西優席文的背後探出頭,小心翼翼的問著。

該不會是剛剛在街上跳舞,被他知道了?可是我沒收錢啊!

不,不對,這不是重點啊!

安西亞遲疑了一下,才回答。

『有問題想問。』

他開了這個頭,然後開始思索該怎麼問比較恰當。

如果安羅不知道的話,那就算了吧?其實他並不是很想知
道...


「公主,先進去再說吧?外面很熱。」

聽見安西亞的目的,安羅暗自鬆了一口氣。

『嗯。』

安西亞點點頭,便跟著進去,坐下來等待。


拿著一堆物品講話有點奇怪,安羅跟安西亞招呼後,便拉著西優席文走到他的房裡,擺放好剛剛才買的東西。

『大人,您要先回去嗎?還是等等我再送您回去?』

他一邊放著東西,一邊問道。

『沒關係,我等你。』

西優席文表示無所謂的回答著。

『嗯。』

放置完物品,他和西優席文一起坐下來看著安西亞。

他想到安西亞的目的,便先開口詢問。

「公主想問我什麼?如果是關於保養化妝方面,我很在行喔!要挑衣服找我也沒問題。」


西優席文對於這句話,不予置評。


至於安西亞,他想或許前面還可以考慮,後面就不必了。

看著安羅身上穿的衣服,安西亞覺得他的品味根本大大有問
題!

而且他本來就不是要問這個!

「卸妝之後滋潤肌膚的秘方要嗎?就算懶得自己做,也可以
叫別人去做。」

他沒開口,安羅就自己說下去了,本來想阻止他,開始問自己的問題,但在聽了安羅的話後,他還是先點了點頭。

雖說目的根本不是這個,但剛好需要啊。

「那我現在寫吧。」

安羅說著,從房裡翻出紙筆,就坐著開始寫了。

一開始的目的根本錯了吧,也亂掉了。

安羅把紙張遞過來的時候,安西亞還是乖乖接下了。

真是.....

「沒事的話,我要送國師大人回去了?」

西優席文一直安靜的坐在一旁,沒打擾他們的談話,或許他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這裡也說不定,但是總不能讓他等太久吧?

『問題還沒問。』

而安西亞當然不會這樣就讓他離開,他來的重點都還沒開始呢。

安西亞這樣回答,讓安羅的臉垮了下來,也只好讓西優席文多等一會,反正他看起來也不怎麼在意的樣子。

「所以,到底要問什麼呢?」

安羅一臉疑惑的看著安西亞,說要問問題卻又不說清楚,但也不能趕他回去...


拐彎子問的話,需要的技巧太高,不符合他的個性,也有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問得很直接。

『我不是克薇安西亞的話,可能是誰?』

問完之後,他就盯著安羅看,期待他能說出一個好答案。

「嗯?公主你本來就不是克薇安西亞啊,你是安西亞,你搞混了嗎?」

安羅大概還沒會意過來,不解的反問。


這句話讓處於恍惚狀態下的西優席文回了神,開始集中注意力在他們的談話上,不過基本上只聽的到安羅單方面的回答。


『……前世。』

安西亞不得不加上這一句補充,實在很無奈。


「這個不是從記憶就可以知道的嗎?」


安羅睜大眼睛問,安西亞頭有點痛了。

要解釋他的狀況太麻煩了。


「公主的記憶不是克薇安西亞的記憶嗎?」


安羅這麼問。安西亞很難決定該點頭還是搖頭。

照理說是吧,但又哪裡怪怪的。

『記憶裡有她。記憶不完全。』

最後他選擇了這樣的說法,安羅聽了,沉思了半晌。

「這樣講,線索也太少了啊,很模糊呀,你都不解釋清楚。」

其實這句話裡有盲點存在,但安羅不太能肯定,搞不好只是他誤會了安西亞的意思。

『....』

安西亞不太樂意解釋而低下了頭。


是問有關於記憶的事嗎?

他不知道自己的記憶是屬於誰的嗎?

西優席文的神色閃過一絲詫異。

他知道,安西亞不是克薇安西亞,而他是誰,其實他心裡也有個底,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確定。

畢竟,會稱呼他為老師的人,實在是不多了。

 

「公主怎麼對這些事情感興趣起來了?你是真的想知道嗎?」

被安羅這麼一問,安西亞茫然的看向西優席文。

因為西優席文那句話,他才開始煩惱。

對自己的事情,會關心注意,才是正常的吧?

但是說到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似乎有不想知道的念頭,可是,不想知道的話,他來做什麼呢?


看見安西亞的動作,安羅大概知道了。

那天西優席文對安西亞說的話,他並不是沒有聽見。

他沒和西優席文談過這件事。

只是因為不要再讓他感到憂傷...

只是不想再讓他感到疲憊而已.....

 

「有的時候,多知道一些事情也不會有幫助的。」

安羅歎著,以與平常不同的語調,淡淡的說著。

「只是....活得比較沉重,添增一些困擾而已。」

活得比較沉重,添增一些困擾啊。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煩惱自己的事情的權利,或者該說,不知道有沒有這個餘地。

在驅逐邪教為第一要務的情況下。

私人的事情……是不是越單純越好呢?

『嗯。』

「沒事了吧,那我送大人回去了?公主你也回去休息吧。」

安西亞點點頭,表示同意,便起身準備離開,在他將要踏出帳篷的時候,安羅開口問了。

「從公主你給的線索很難推敲,但如果我說從其他事情看出的端倪,能夠給你一個可能的答案,你想聽嗎?」

有的時候,他會覺得安羅很穩重,不像平常一樣胡亂,就像現在。

安羅會問出口,應該不是開玩笑,也不是沒有根據。

聽與不聽,選擇權在他的手上。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選擇逃避。

『現在不要。』

半垂下的眼皮,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眼睛,看不出他的情緒。

『想聽再問你。』

安羅笑了笑,像是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答案,安西亞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安西亞離去後,寂靜的氣氛也隨之襲來,圍繞在兩人的四周,最後安羅打破了沉默,微微開口說著。

「大人,回去吧?」

「嗯。」

西優席文低著頭回答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們站了起來,朝旅館的方向前進,一路無語。

 

回到自己房裡的安西亞,悶悶的想著。

找人商量之後更加徬徨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逃避,又為什麼有點恐懼。

因為那是未知的嗎?

還是因為,那是他本來就不該知道的事情...

緊抿的唇有些蒼白,他心中還有點不能諒解自己的情緒。

這次的情緒,他知道是什麼。

那是一種不甘,一種難受,一種複雜的滋味。

為什麼別人看得出來,他自己卻不行呢?

為什麼別人能夠猜到,他自己卻找不到答案呢?


他希望這種情緒不會影響到他上戰場時的狀況。

 

瀰漫著霧氣的半山腰,帶著清晨的濕冷,讓習慣在早上散步的他也不由得有點發冷,衣衫大概還是穿得薄了些,下次得加件衣服。

被列為聖地的這裡一直都是這麼美,無論看多少次都不會膩。

茂密的林中,碧綠的潭水。

帶著強烈聖氣的碧潭,給人的感覺是不可冒瀆的,所以每次過來這裡,他頂多也只是蹲下身子,用手探一探冰涼的水面,觸摸那讓人感覺舒服的液體。

有八片碎片還沉在深深的潭底,他知道的。

當初碎片就是他拿來,在各滴了一滴血之後拋進去的。

時間過得好快啊。

從碧潭中取了一點聖水,他又在潭邊逗留了一下,才轉身上山。

雖然在侍從離開後,他是一個人住在這裡的,但生活方面的問題倒也不必擔憂,食物方面幾天下山一次採購就可以,就算沒有吃的,單喝聖水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碧潭的水也很神奇,彷彿加進去的水都會同化為聖水,所以只要有下雨,就不愁沒聖水可用。

他住的房子在高一點的地方,木頭搭建的,畢竟還是有點簡陋,但他不以為意,反正這樣的居所不會是永遠。

那八個孩子離開的時候,答應過他,等到戰爭過去,會為他在這裡建個真正的家,為他送來他需要的東西,讓先知一脈真的奠定在這裡,擁有超然的地位。

這也是他從碎去的神鏡中得到的能力給予的指示。

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靜靜地等,靜靜在這裡生活。

那一天不會太久的。

住在這偏僻的山上,即使他只有一個人,卻也不會特別危險。

這座山本來就沒有猛獸,也很少有人會好奇上山來,而且,他們八個人離開之前,在附近佈置了結界,除非有他的允許,否則沒有人上得來。

日後結界也許會進行調整吧,這也是可預見的事情。

比較需要煩惱的,反而是繼承人的問題。

血脈沒有繁衍,先知的能力要怎麼繼承下去呢?

總不能叫那八個孩子替他介紹對象吧?

想到這了,斯蘭.歐路斯便忍不住歎氣。

今天似乎有預知的心情,所以他才會在到山腰那邊散步時,順手取了碧潭的聖水回來。

將平時慣用的水盤拖過來面前放好,就個舒服的姿勢坐下,他將聖水倒入,然後食指輕輕一點水面。

夢幻般銀色的光明擴散了出去,水面上也開始出現了清晰影像。

有些影像他可以明白是什麼,有些他也看不出頭緒,當初他也在那八個人面前展現過能力,珞還直呼好玩纏著他也要學,著實讓他頭痛了好一陣子。

在這裡占卜其實沒什麼意思。

他既不會親自去阻止什麼,身旁也沒有人可以告知。

只是因為無聊吧,一個人總是寂寞的。

「咦?」

轉瞬而逝的影像中,其中一幕觸動了他的心神。

他也暗暗明白,雖然戰爭不會持續太久,但過程絕對不會太平順了。

可惜神給予他的沒有戰鬥能力啊。

所以他還是只有坐在這裡,繼續等待一切結束的那一天到來。

影像結束後,隨之出現的是一些字。

「....這是..」

是,神的指示。

 


在幾場沒有神座祭司在的戰爭都輸得很慘之後,王軍也檢討了態度,決定整頓軍隊,增強實力,否則實在太難看了。

只是現在在戰爭中,也沒什麼空閒可以進行訓練,增強實力的效果只怕也有限。

加上人才在留分特一戰中折損了不少,情況就更不利了。

相較於王軍的緊張,神座祭司們倒是閒到可以拿王軍的戰況來打賭。

他們總是在剛下場或是準備上場的時候,開設賭局。

「應該還是D.M.B.會贏。」

安羅連續五場都押D.M.B.,目前已經連贏了五次了,勝率最高。

「基於我們的立場,還是猜王軍吧...」

為人老實的愛修也被拖進來聚賭,他總是很有良心地押王軍,目前已經連輸了五場了,卻還執迷不悟。

「這次要拿什麼出來押啊?」

安羅興奮的問著,因為他總是獲利的那一個人。

「要不要拿你家愛修諾神殿當賭注?」

伊斯開始替愛修出主意,看來愛修真是有著一群非常好的同伴呢。

「喂,伊斯,你怎麼不押D.M.B.啊?沒信心?」

安羅帶點諷刺的語氣問著他。

軍中聚賭這種事情實在是很糟糕,風氣不佳,不過至少他們沒把王軍的人也拖進來賭,因為這樣也太不道德了。

「你們啊...」

迦爾一直都沒參與,只是在一旁苦笑。

「要是公主知道了,你們就有得好受了。」

「我們當然曉得。」

珞理所當然的說著。

「所以我們才做了預防措施啊。」

伊斯看著愛修,接著說了下去。

「你以為我們是為什麼才拉愛修下來賭的?有愛修當共犯,公主再怎麼生氣懲罰也不會重的拉。」

最後安羅補上了這句,要他不要擔心似的。

是嗎?發現你們帶壞愛修,反而會更生氣才對吧?


不過愛修,你聽了這些話都沒反應的嗎?


迦爾在心裡默默的想著,便不想管他們了。

「好啦好啦,快點。」

負責開設賭局的蘭那敲著桌子,要大家快點做出最後的決定。

「今天才剛從戰場回來,大家就這麼點娛樂,迦爾你不要掃大家的興嘛!」

珞鼓起臉,有點不悅的抱怨著。

「唉,隨便你們吧。」

迦爾嘆了一口氣,實在是很無可奈何。

「唔....」

這個時候,愛修的臉色忽然有點怪異。

「抱歉,有點事情,我先離開了,你們自己繼續吧。」

匆匆拋下這句話後,他就快步離開了。

「嘖,肥樣跑了,怎麼辦?」

因為伊斯也改變主意押D.M.B.了,現在變成沒有人押王軍的狀況。

「愛修怎麼了啊?最近好像怪怪的。」

迦爾看著愛修離去的方向,略帶擔憂地說。

「的確是有點奇怪。最近有的時候,在公主身邊看不到他,他不是通常都陪著公主的嗎?」

安羅也若有所思了起來。

「喂,你們到底有沒有人要改押王軍啊?這樣怎麼玩?」

蘭那不耐煩地催促著,一直很沒存在感的瑟默默的改押了王軍,大家都訝異的看向他。

「瑟....你這麼有犧牲精神啊?」

安羅驚訝的問著他,似乎是想不到他竟然會改押。

「不。賭大的,獨贏。」

瑟冷冷的說。

這種態度刺激到某些人,伊斯甚至還想聯絡一下密提爾叫他明天務必要贏....

總之賭局成立了,大家也就一哄而散了。

 

愛修沒有回到自己的帳篷,也沒有去找安西亞,他獨自一個人到了沒有別人在的地方,扶著牆壁呆呆的站著。

先前的自由時間,他跑了一趟祭司公會,那個時候看到的文獻,此時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中。


愛修諾.席德列斯,破虛神座。

死於原因不明的力量反噬,胸口嚴重劇痛與氣血翻湧導致的吐血尤為嚴重,之後器官衰竭硬化,從病發到死亡,歷經....

顫著拿開掩住嘴巴的手,白皙的掌心上,是一片他無法忽視的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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